关于《包法利夫人》的点滴:她既想去死,又想去巴黎(一)

    夏尔医术一般,也从不产出爱情。
    关于夏尔,
    福楼拜用过两个比喻。
    一是说他长得像一棵树,手臂结实,肤色健美;  
    另一个,说他像是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马,
    转来转去不知道磨的是什么。
    的确,我们的包法利先生实用、勤勉,天天早出晚归、给人瞧病;
    而每一天也都被蒙蔽了双眼,看不清现实与真相,
    被艾玛,被别人,被生活,也被自己。




    在稍显木讷的夏尔面前,艾玛的脖子从白色的领间露出,
    秀发像是乌云笼罩着他,
    那些说不清的躯体的美丽,消失在衣服的遮蔽和阴影里,
    她的脸红得像是玫瑰。
    四面都是风,吹乱了艾玛脖颈的短发和围裙上的带。
    也吹乱了夏尔心中的树。
    时间带走了夏尔的亡妻,艾玛成为了新的包法利夫人。
    但她并没有盼来什么点燃夜色的火炬婚礼,
    只是来了四十三位客人,
    在车库的天棚底下吃了几天的流水席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
    婚后的夏尔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、空气的清新、
    以及昨夜的温存。
    夏尔灵魂平静、肉体满足,
    如果有词能够总结他的生活,那只能是幸福。
    但他不知道的是,
    艾玛的感受却是完全相反的,
    幸福、热情、陶醉,这些她期待中的美丽,  
    在生活中全部都没有出现。
    艾玛不喜欢生命里的平静,
    如果只是静看叶落,坐看星沉,艾玛可能会疯掉,
    她需要的是兵荒马乱的追逐,
    不可预期的起伏,波涛汹涌的旅程,
    是多事之秋,甚至是断壁颓垣。




    放下司各特的书本,艾玛眺望远方,
    她盼望着白羽骑士驾驭着一匹黑马,从田野中央答答而来。
    那是个伯爵,再不行是个子爵吧,这才是男人啊,
    这才配得上她企望的眼神、还有她的爱情啊!
    为什么就不行呢?她盼望的美好是这些,
    而不是那个每天给人看病归来疲惫的顺从的满足的男人:
    夏尔·包法利。
    艾玛不爱这个世界的主体,
    在她的心里,这些宏大叙事和她无关。
    她去教堂只是为了那里的鲜花;爱音乐只是为了浪漫的歌词;
    爱文学也只是为了其中热情的刺激。
    那些一个人的瑰丽想象,就像是一只粉色的大鸟,
    拂过她的天际,
    在那里,远方永远神秘、永远金光万丈!




    夏尔呢?
    可怜的他是一张粗糙的砂纸,他的眼睛只能欣赏艾玛的美貌,
    而根本无法触摸她的思想。
    如果他可以,哪怕只有一次,艾玛的故事可能也会改写。
    千言万语会从她的心头涌出,
    “好像用手一摇墙边的果树,熟透了的果子就会纷纷落下一样。”
    可惜啊,
    他不是那种无所不知、多才多艺,
    能带着女人去品尝生活热情和人间三味的男人! 
    在夏尔的心中,生活幸福,稳定。
    他不知道,艾玛怨恨的正是这种雷打不动的稳定,
    艾玛甚至恨自己让他感到了幸福。




    烦闷犹如蜘蛛,在黑暗的夜色里结网。
    艾玛生活的大路上,夹杂着玫瑰色的尘土飞扬。
    沃比萨的旅行,彻底搅乱了她的心绪。
    舞会、裙裾、食物,还有弥漫的香水味;
    燕尾服、领带、谈吐,还有舞池外的撩人月色。
    村庄和池塘失去了意义,那些田间的辛劳以及看病的药箱,
    瞬间让人作呕。
    舞步飞旋,艾玛的裙子蹭着子爵的裤管,
    她气喘吁吁,仿佛看着朝阳的方向。
    夜里,她不想入睡,仿佛不睡觉就可以延长这场豪华的盛宴。
    回到家里,夏尔感叹,还是自己家里舒服啊!
    艾玛怎么可能有回应呢?她还在回味。
    那些遥远的欢笑、那些放浪形骸的乐趣,
    她认为自己理所应当享受。
    艾玛恨第二天的到来,仿佛它把舞会抛到了遥远的过去。
    一个晚上而已啊,怎么像是已事隔经年呢?
    可恶。
    艾玛要抓住,抓住时光,抓住对舞会的记忆!
    后来的每个周三,她总是感叹,
    “啊!一个星期以前……两个星期以前……三个星期以前……
    我还在跳舞呢!”




    艾玛遐想舞会上的人物,
    子爵,对,子爵。他那晚说什么话了来着?
    唉,此刻,我艾玛只是在托特小镇,而他呢?
    他可能已经在巴黎!
    巴黎!多么遥远!巴黎是什么样的呢?肯定大得无法衡量!
    那里的空气应该披上了一层银辉,闪闪发光!
    为此,艾玛买了一张巴黎地图,
    “用手指在纸上划着线路,游览京城。”
    艾玛沉醉了,
    她在托特小镇的月升月沉里幻想巴黎的一切,
    在每日的千篇一律里,畅游京城,浮想联翩。
    她既想去死,又想去巴黎。




    夏尔沉浸在幸福之中。
    美艳的妻子,给他的生活铺上了幸福的金沙。
    靠并不高明的医术养活家人,也不至于让自己感到丢脸,
    反而充实满足。
    艾玛恨这种满足,她看他一切都不顺眼,
    动作笨拙,毫无优雅可言;吃饭的样子粗俗不堪;
    喝汤发出咕噜之声;眼睛,对,那眼睛小得离太阳穴更近了。
    一系列的堆积,让她发出了很多妻子对丈夫的那个极不友好的称谓:
    “窝囊废!居然有这样的窝囊废啊!”
    在艾玛的灵魂深处,一直在等待,
    等待着朦胧雾色缭绕的天际,出现一张白帆。




    年轻的莱昂就这样出现了,他站在壁炉的这边。
    不声不响地看着壁炉那边的美艳少妇,全书的主角:包法利夫人,我们的艾玛。
    艾玛露着自己的脚踝骨,穿着黑色靴子的脚正在烤火取暖。
    风又吹进来了,风总是给艾玛的美助攻,
    把一大片红色吹到了她的身上。
    他们谈论了很多,起伏的海浪、使人浮想联翩的德国音乐、
    炉旁夜读等等,他们看法一致,十分相投。
    怀孕并没有影响艾玛的发挥,她系着一条蓝缎小领带,和莱昂挨得很近,
    翻箱倒柜、找着各种各样的话题,一直谈到晚餐结束。
    艾玛的心绪,像是帽子上的面纱,
    风一起就蠢蠢欲动,受着情与欲望的引诱,
    却又受着清规戒律的限制。




    艾玛和莱昂都在窗口养花,他们都能看见对方的花。
    艾玛看着莱昂,他的衣领有点松,他抬头看云,
    眼睛又大又蓝,比湖泊还清澈美丽。
    这些调调,都是艾玛所追逐的。
    在艾玛心里,爱情就是这样突如其来、光彩夺目的,
    “好像从天而降的暴风骤雨、横扫人生,震撼人心,”
    “把人的意志连根拔起,把心灵投入万丈深渊。”
    但艾玛的现实是夏尔,
    夏尔愈发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蠢相,他的脊背虽然稳如大山,
    但是看了就是讨厌。
    夏尔的一切,在艾玛的眼里都俗不可耐。
    而对于夏尔来说,艾玛是贤妻良母,
    是超凡入圣的母性,是庄严的大理石教堂。



 
    艾玛开始想念莱昂,她的爱像是溢出来的春情。
    她的百褶裙里包藏着汹涌的欲望。
    肉体欲望的折磨,对金钱的垂涎,家庭生活的凡庸,
    夫妻生活的稳定,交杂在一起袭来,形成一种痛苦。
    艾玛恨不得夏尔打自己一顿,
    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进行报复。
    艾玛每日病恹恹的,费莉西劝她说,你就像小盖兰一样,
    她也老是愁眉苦脸,她的病看起来就像是脑子起了雾,
    医生无能为力,神甫也没有办法,
    后来呢,她一嫁人,病就好啦!
    艾玛听后,喃喃地说,
    “可是我呢,我的病是嫁人后才得的。”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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